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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巢以后（上）
关于
愤怒
空巢以后
（上）
以前想到和孩子分离会很悲伤，真到孩子头也不会地飞走后，我时不时感到愤怒：“这孩子一忙起来，就把爹妈忘得一干二净了。”好不容易等女儿有空打个电话，我脱口而出的居然是“你到底爱不爱我们？”这一类的问题，搞得她很郁闷，我们自然也高兴不起来。
我的同事兼午休室友对我说：“我儿子自从上了大学，一个月都不打一次电话。我就每周六给他买一小盒山竹，快递送到寝室，也不留言，也不打电话，就这样一直送了两年。”
以前预想女儿长大后，我要和她每周一次笔谈，没准几年后就有了一本山寨版《亲爱的安德烈》。没想到空巢后的亲子关系，并非我们所盼。她是真的很忙很忙，她也的确不是黏人的小棉袄。斗争几次后，我放弃了执念，不难为她，也不难为自己。
我开始认真地过好空巢后的生活。
民宿
冻绿房
女儿刚走时，我和老公回到空荡荡的家，感到很不习惯。于是，我建议周末不如离开空巢，去住那些大山大河边的民宿。这一探索，看到了重庆这座城的风物优美，人物清奇，仅举两例。
冻绿房
冻绿房的女主人敖溦是很有性格的老南岸人，她一直住在下浩的老房子里，经营着茶社“冻绿房”，同时守着老街的那段历史。南岸起风景，新城的建立，必然伴之以一部分历史的消逝。几年前，敖溦离开了越来越喧闹的下浩老街，搬进了南山深处，租了一栋老民居，花了一年的时间来慢慢修葺，名字还叫“冻绿房”，只是多了一个小院子,友善的金毛狗狗Blue还多了一个狗媳妇。我们周末去冻绿房喝茶，吃饭，睡在森林里，山中无甲子，世事都如烟。南山民宿很多，大多请了专业管家经营。我喜欢冻绿房的原因在于和主人有互动，坐在院子里，吹着风喝茶，听她讲正在拍摄的纪录片。我很想对敖溦说：“你让我想起虹影。”作家虹影也是南岸人，以自己的成长经历和南岸为背景，写出了让我每看必哭的《饥饿的女儿》。但是，不知为什么，说一个人像另一个人，总觉得不敬，我没有说出口。
半山小隐
但看到穿汉服和绣花布鞋的小隐时，我脱口说：“你让我想起李子柒。”那时小隐开着越野车去镇上买了煤气罐回来，冒着雨，拖着气罐穿过泥泞的田间路回家。我连忙上去帮忙。小隐说常有人这么说，但她不愿出名，所以不接待媒体。小隐原是会计，腻烦了和数字打交道，考虑去泰国北部小城清莱生活。遇上疫情爆发，她索性在虎峰山中租了一处废墟，签下二十年租约，修修葺葺一年多，有了现在这处春有紫藤绕墙，夏有蔷薇满园，半年是两千株绣球花期的院落。小隐凿井取水，入山采茶，在枝连蔓延的绿意中学弹古琴。重庆大学的教授们常来院子喝茶，时间久了，大家就成了朋友。我只去过一次。我工作压力非常大，周末被压缩到只剩一夜，即使如此，还背负着大堆未完成的工作。当年轻的小隐给我们煮茶讲她的选择时，我决定抛下手中的工作和心中的烦恼，和她一起轻松度过这个春风沉醉的山中的周末。一面之缘，这个勇敢坚韧敢想敢做的小姑娘，在我心中留下一个印记。
空巢后随行而起的探索，发现重庆有很多这样位于深山中湖泊边的民宿，性格独立而富有创意的主人，朝饮木兰之醉露，夕餐秋菊之落英，静待着热爱探索的好奇的来访客人。
养猫
女儿刚走的九月的一天上午，我突然思念从心来，迫切需要给汹涌的母爱找一个安放处。于是，我在寻求老公意见后，网购了两只小猫。
两月龄的小奶猫，经历了一整天惊心动魄的飞行，从东北来到重庆，一路的喧嚣声响和陌生气息，天知道这两个脆弱敏感的小家伙经历了怎样一番天崩地裂的心理过程。我从航空箱里把它们俩抱出来时，小蓝猫蓝莓立刻满屋地开始探索，小金渐层芒果舔舔我的手，在我脚边躺下暴露出肚皮，用这个举措急切地表达：“人类妈妈，我信任你！”我瞬间被它的信任和萌态收服，殊不知它其实是在向我发出SOS，接下来等待我们的是拯救芒果的一场漫长苦战。
次日，芒果开始了持续五天五夜的绝食。医院的医生对它进行体检后判断：“大概率是心理层面的问题，这只猫应激反应严重。”芒果的人类爸爸摸着它瘦得只剩一层薄皮的小身体，让我做好失去它的心理准备。我学会了用喂食器给它喂羊奶和妈咪爱，每两个小时灌一次。第六天早晨，我起床的时候，芒果颤颤巍巍地走到我的腿边，攀着我的腿往上爬，着急地叫唤。我给它把猫粮搅拌成泥，它大口大口贪婪地吃着，求生欲澎湃。芒果度过了它的生死劫，闯过第一道鬼门关。
然后就是第二关：耳螨——芒果积蓄了满满两耳的黑色耳螨排泄物。驱之不尽，灭了又生。天天治疗，持续了两个月。
第三关：猫癣——芒果的猫癣遍布脸、耳、尾巴和爪爪，还成功地传染给了蓝莓哥哥和人类妈妈。我一边给它喂维生素抹药洗药水浴，一边给自己吃维生素抹药洗药水浴，它脸上的硬币大小的猫癣患处和我脖子上粉红色的猫癣交相辉映，此消彼长。我俩天天治疗，又持续了两个月。
眼下是第四关：膀胱炎——绝育之后，芒果的世界变得更加简单，吃、睡、捉家里的虫虫、追各种打在墙上的光点。人类妈妈现在懂得了用健康的渴望猫粮巅峰罐头来饲养猫崽，于是当初巴掌大的小病猫长得像猪头一样大，成了姐姐预言的“我妈一定会把你养成大‘橘’为重”，身体肥肥软软，性格温良恭俭。又懒又肥的小公猫，某一日开始尿血尿频。还好，我们现在已不再是当初茫然无依的新家长，我们已融入一个视毛孩子们为己出的社区，朋友们根据芒果的症状，指点我们治疗。但这不省心的孩子，在第一轮吃药抑制住病情后，因为不爱喝水，很快复发，这次只能照片，剃毛，做B超，吃药，吃处方猫粮，香薰情绪舒缓剂，想尽千方百计给它喝水……
蓝莓情况好一点，它是英短中的土猫，比较皮实。但它也并不省心。蓝莓挑食，绝不吃任何猫粮，成天惦记着罐头，猫条，爸爸煮的肉，爸爸糖吐司和蛋糕上的奶油。我和老公气不过，饿了它十八个小时，当看到它饿得走路都踉踉跄跄还是爬到我们两个中间来躺着时，我们都妥协了。我去开罐头，老公去煮鸡肉。猫生苦短，挑食就挑食吧。我开始研究给它自制全肉猫饭。
我这一年工作压力很大，每天深夜下班，老公带两只猫崽来接我。蓝莓一见我，如小马驹一般奔腾着扑入我怀中，芒果看见我，懒洋洋迟缓地挪动过来，在我脚下仰天躺下，抱住我的脚舔得啧啧有声……工作带给我的压力，在猫崽们的抚慰下自然消散。
每周送山竹给儿子的同事姐姐，受到我家两只猫崽感召，新入活泼黏人美短猫弟弟一枚，爱到骨子里。本应在耶鲁上学但因疫情困在家中网课的儿子忍不住抱怨：“妈妈像个神经病”。
养猫很麻烦，伴随着丰厚的情感回报。只是，猫崽的存在并不能填充孩子的缺席。我们依然牵挂惦记着姐姐。但她正在变成一个极为private的人，不爱看手机，不用社交媒体，若即若离地和家里保持着联系，有些神秘，隐居在成年之后的世界里。姐姐发生了什么？猫崽能带来的抚慰，但无法解答这个问题。
任何生命际遇都是纠缠，人如此，猫也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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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编辑：佚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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